突然手机响了,雷摩斯以为是石sir,一听却是王东打来的。王东问他们现在人在哪里,他一抬头正好看见小巷的名称和门牌号码,就脱口说出来了。说过又有点后悔,因为他不愿王东尾随而来。可王东已经收线了。
虚掩的门突然开了,一个衬衣外面不伦不类地套了件绿色大马甲的中年女人探出脑袋:&ldo;咦,你们找谁?&rdo;
看不出温晓云的目光在黑色的镜片后面发生怎么样的变化,但见她低了头,脸颊微微发红。雷摩斯心知肚明,这&ldo;绿马甲&rdo;必是&ldo;干妈&rdo;无疑。他赶紧挺身而出:&ldo;阿姨,我们是来找您的&rdo;
&ldo;找我?&rdo;绿马甲一脸茫然,&ldo;你们从哪里来啊?&rdo;
&ldo;乡下!&rdo;吹牛本是雷摩斯的强项,吹牛的思路在于不确定性,就像算命一样,越模糊越好,这样即使穿帮也有退路。
果然,绿马甲一听自己先乍呼起来了:&ldo;啊!是从萧山来的吧?怪了,表姐怎么也不来个电话?&rdo;
&ldo;我们走得匆忙,妈妈说问您好。&rdo;雷摩斯顺竿往上爬。温晓云不敢摘下墨镜使眼色,只好在背后悄悄扯他的衣服,可他浑然不觉。以他现在的心理素质,哪怕是面对英国女皇,也敢说:&ldo;我是威廉王子的……同学!&rdo;
&ldo;阿毛,你是小阿毛呀!&rdo;绿马甲一把拉过他,将他揽到自己怀里,&ldo;十年没见,长这么高了,走在路上,大姨都认不出来了……&rdo;
绿马甲的胸怀温暖而柔软,同时散发出一种热乎乎的、仿佛蒸米饭般好闻的气味:&ldo;你刚生下来那会儿,你妈没有奶,我到乡下去看你,喂了你一个多星期,我一抱你就不哭了。后来我回单位上班,每个月都往邮局跑,把厂里发的奶粉寄给你……&rdo;
一颗滚烫的泪落在雷摩斯的头发上,接着又是一颗。温晓云的干妈多么好啊!她是那么纯朴,那么亲切,那么粗枝大叶又有点儿傻劲。可他却欺骗了她。他想纠正这个错误,但他说不出口,他甚至有点儿迷糊,有点儿懒惰,他只想懒在&ldo;干妈&rdo;的怀抱里不动弹,好像搭上了一只真正的&ldo;香蕉船&rdo;,在软软的香香的沉醉中忘掉了远航的目标和意义。
&ldo;根发、耀明、阿娣……你们看,这是我的远房外甥阿毛,今天刚从乡下出来。你们看,他帅不帅?&rdo;迅雷不及掩耳,&ldo;干妈&rdo;已扯开大喉咙将雷摩斯隆重推出了。现在说什么也为时过晚,他再次可怜巴巴地扮演了一个弱智的角色向温晓云求救,希望她能给他某种暗示指点迷津,可墨镜藏匿了她的眼底的一切语言,只见她扬起的嘴角似笑非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ldo;这孩子长得可真白,又白又英俊,一点也看不出是从乡下来的。&rdo;一个年龄与&ldo;干妈&rdo;相仿的女人‐‐‐就是叫&ldo;阿娣&rdo;的那位,有点香港电视剧里&ldo;三八&rdo;婆的样子,上来拉住了雷摩斯的手,眼睛却在打量温晓云,&ldo;这是……&rdo;
&ldo;是我的同学阿狗!&rdo;雷摩斯眼一闭,索性潇洒一把了。
温晓云气得两眼在墨镜里面直瞪,可雷摩斯看不见,这不能怪他。
&ldo;阿毛阿狗,走这么长的路,一定肚皮饿煞了。老头子,快点到门口去买几客生煎馒头来。&rdo;温晓云的干妈忙不迭地张罗起来。
&ldo;阿毛阿狗,先去揩把面!&rdo;&ldo;阿毛阿狗,先吃杯茶!&rdo;满屋的人表现出来的高涨热情,让雷摩斯终于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他一面假客气,一面思忖着怎样让好戏登场。反正&ldo;十年没见了&rdo;,可以发挥的空间很大。这时桌上的麻将牌已被推到一边,搪瓷碗里盛满了&ldo;老头子&rdo;买来的香喷喷油汪汪的生煎馒头,但雷摩斯顾不上吃,却一口一个&ldo;大姨妈&rdo;地叫得欢:&ldo;我们这次来是有任务的。&rdo;
&ldo;什么任务!&rdo;大姨故作生气的样子分外慈祥,&ldo;到了大姨妈这里,好好吃好好玩就是任务!&rdo;
&ldo;真的有任务,&rdo;雷摩斯顺口就撒了一个还不算&ldo;弥天&rdo;的谎,&ldo;我们学校搞勤工俭学,生产了许多醋酸钠产品,想要找销路,老师同学们听说我大姨妈在化学公司工作,就派我来了。大姨妈您要帮帮忙喔。&rdo;
大姨妈忽然就焉了,垂下头不吭声。&ldo;大姨夫&rdo;长叹一声道:&ldo;阿毛呀,你要是找你大姨妈办这件事,那可真是找错门了。要是在过去,工人当家作主,说话有分量;现在嘛,在我们这里,工人只是被套上笼头的牛,一不小心还要下岗丢饭碗,哪还有说话的权利!&rdo;
&ldo;该死的老头子,阿毛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不能拣点好听的说?&rdo;大姨妈急了。
&ldo;好,我说好听的‐‐‐&rdo;老实人发起倔来,是大象也拉不住的,&ldo;在这屋子里穷开心的九个人中,有五个是当今最最时髦的下岗工人,还有三个是提前退休,剩下的一个是被开除了的。&rdo;
&ldo;大家都下岗了,那么公司的工作谁做?&rdo;
&ldo;当然是有权有势的三姑六姨小舅子了。&rdo;不知谁气呼呼又扔出一句。
&ldo;他们懂技术吗?&rdo;大概只有从乡下来的小阿毛,才会这么好奇,&ldo;你们是生产化工产品的,没有一定的知识和技术行吗?&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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