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娘子手一顿。瞅了东屋一眼,唐青山洗澡还没出来,林娘子这才收了手,温柔的拧住了儿子的耳朵:“进屋来说!”进了屋一说,林娘子目瞪口呆。唐青山洗完了进来,几个儿子,又不厌其烦的说了一遍。唐青山沉默了很久,看着小闺女,几次三番,欲言又止。他是那种顶天立地的大家长,他沉默寡言拼尽全力,把什么都放在自己肩上,就像大树一样,为家人撑出一方晴空。可现在,他想做,却没能做到的事情,被小闺女莫名其妙的做成了。他的心情,实在是……愧疚又感动,又与有荣焉,百味杂陈。半晌,他格外温柔的抱住了奶团子,轻声道:“心宝儿……”心宝正想回抱爹爹,忽然一呆:“呀?”二哥哥问:“怎么了?”心宝拍了拍小脑袋:“心宝忘记买酒啦!”“对啊,”唐三哥兴冲冲道,“咋没买点子酒!买了卤猪肉,不来点酒不是瞎了菜?”唐大哥照着背就是一巴掌:“你几岁?还想喝酒?”“别打我的的呀!”心宝抱住了大哥的手:“心宝没买爹爹的酒!”她指着筐子:“给爹爹泡人参的酒!”唐青山微微沉吟。二哥哥想了想,忽然跟他道:“爹,等吃完饭,我跟你说个事儿。”唐青山看了看他,点了点头。他们买了不少东西,米面肉菜都有,随手打了一个鸡蛋汤,吃了一个舒坦饭。吃完饭,林娘子张罗着烧水给闺女洗个澡,大哥和三哥四哥继续熬糖,二哥哥就跟唐青山溜达着出来了。他把所有的事情,细细的跟唐青山说了。唐青山越听越是愕然。许久他才道:“为什么不早说?”二哥哥没有说话,低着头,慢悠悠的把小草卷在手指上。他怕早说了,唐青山听说唐三水是假病,会同情刘婆子,忍不住去照应他;他也怕唐青山还顾惜唐三水,会去干涉,救下唐三水的命。他不想爹再跟那家人有任何的牵扯,他想好好活着,他再也不想过以前那种日子了!唐青山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想法。威严的老父亲沉默了很久,双唇紧紧的抿着,看着他……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直接起身往回走。二哥哥站起来,慢慢的跟在了后头。他其实并不怪父亲,但是,他真的很厌恶那家人,他不在乎他们的死活。不,也不是。他不是不在乎,他就是想叫他们恶有恶报,他想叫他们早点死。这么多年,这么多年的苦,一天天的熬到如今,哪怕他们如今幡然醒悟,他也永远不会原谅他们。唐青山回了家。奶团子洗完了澡,正在榻上来回的蹦跶。她今天没穿林娘子那件旧衣,穿的是唐青山一件旧的无袖衫,倒是没袖子了,可是领子大,她这点小人儿,根本就挂不住,就跟个袈裟一样,露着半边小肩膀,林娘子去挠她的肉肉,心宝笑的哈哈的,满床乱躲。唐青山静静的看了好一会儿。心宝看到他,就朝他张手,奶声奶气的撒娇:“爹爹救命!”唐青山嘴角微弯,过去抱过了闺女,林娘子故意又伸手,做势要挠,奶团子啊的一声叫,唐青山还真伸手给她挡住了。心宝挂在爹爹脖子上,还在紧张的啊啊乱叫。林娘子笑的前仰后合,随手在她小屁屁上拍了一巴掌,这才起来出去了。心宝看娘出去了,才转回身,唐青山静静的看着她,目光温柔。心宝张大了葡萄眼。她两只小胖手捧着爹爹的脸,小鼻子顶着爹爹的鼻尖,近的都要对眼儿了,爹爹也没有避开。心宝眨了眨大眼,小声小气问:“爹爹不开心呀?”唐青山的嗓子沉沉的:“没有不开心。”可是,为什么她觉得爹爹好像不开心似的?心宝想了想,撅着小鸟嘴儿,就跟爹爹对了个嘴儿。爹爹瞪了她一眼:“心宝不许这样。”心宝眨了眨大眼:“噢!”杀手锏都没用,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哄爹爹了。心宝有点儿发愁,她把小胖手伸进爹爹衣领子里取暖,一边皱起小眉头,认真思考。唐青山随手把滑下来的衣裳搭回闺女小肩膀上,抱着她回了榻,放在身边,盖上被子,侧过来轻轻搂住她,问:“心宝在想什么?”心宝道:“想爹爹。”唐青山道:“想爹爹什么?”心宝道:“想爹爹开心。”老父亲无言,好一会儿,他才道:“爹爹没有不开心,爹爹一看到心宝儿,就很开心。”后天也坠爱爹爹他嗓子沉沉的,声音却很温柔。威严冷硬的老父亲,只有在小闺女面前,才会稍露出一点柔软。奶团子非常感动,巴到了爹爹身上,并且熟练的祭出了金句:“心宝坠爱爹爹了!”唐青山含笑拍了拍小闺女的背,结果二哥哥走过来几步,不经意似的,问:“心宝今天最爱爹爹是不是?”心宝的小脑子,一时没听明白其中玄机,萌萌哒回:“对呀!”二哥哥道:“那明天呢?”心宝毫不犹豫的道:“明天也坠爱爹爹!”“哦?”二哥哥道:“那后天呢?”心宝:“……??”奶团子终于发现不对了,她眨巴眨巴大眼,二哥哥从爹身后冒出来,挑眉,“问你呢?后天呢?”心宝眼睛一闭,毫不犹豫的往爹怀里一扎,还打起了小呼噜。二哥哥:“……”他呵呵哒,伸手点了一下心宝的小脑门,转身走了。等他走了半天,心宝才悄悄的张开了一只眼。她用一只眼小心的瞅了瞅,发现二哥哥没在床前,这才把俩大眼都张开了。然后她伸出小胖手,让爹爹把胳膊屈了起来,就从屈起的小三角里,暗搓搓的瞅了又瞅……看二哥哥确实没在房里,这才松了口气。她两只小手手合起来,对着爹爹的耳朵,用气音道:“后天也坠爱爹爹!”老父亲无声低笑,笑的简直收不住,然后轻轻的嗯了一声。奶团子就像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一样,往回一躺,就摊手摊脚的秒睡了过去。唐青山轻轻摸了摸她软呼呼的小脑袋。昏暗的烛光下,只能看到她肉鼓鼓的腮和翘起的嘴儿,香香软软的,又乖又甜,叫人想把什么都给她。不管她有多少神奇之处,都是他放在心尖尖上那个小闺女。他还不至于认不出自己的闺女!所以,她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一家子的小仙童吗?他闭上眼,在心里缓缓回思方才唐二哥说的话。其实真没有什么好想的,就从他们对心宝下手的那一刻起,多少情份都断干净了。那一家子人,尤其是唐三水,说是畜生都不为过了,他又怎么可能还顾惜他们的死活?可是,这么多年,终究是他亏欠了孩子们。他久久未能入睡。林娘子顶上了门,吹了烛,摸索着上炕,一边小声道:“别动了,我就在外头凑合一宿吧。”她打了个哈欠,随手搂住他,刚洗过衣裳的手,还凉丝丝的。唐青山随手握住,轻轻摩挲着,呼吸渐渐的平顺了下来。一大早,唐青山先去新房子那边打了个晃,然后又回来处理黄猄。这只黄猄挺大的一只,足足有五十来斤,多少年没见过了,孩子们都不会料理。唐青山把皮剥了,把肉给关系亲近的人家分了一些,又留出一些,准备做一顿让新房子那边打打牙祭,其它的准备做成腊肉。他怕有血闺女害怕,特意赶了个大早,全都处理完了,唐青山进屋看了看,心宝还没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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