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勋骂过耿鄙,愤然离营而去。外面风雪交加,盖勋却一刻也不想在大营停留,只觉得再留于此地,面对耿鄙、程球这等腌臜之人,平白污了耳目;他一路往南走,一路想着,务必将耿鄙所作所为告知主帅张温,哪怕临阵换将犯了兵家大忌也顾不得了。若是任由耿鄙为所欲为,朝廷好容易才扳回来的局面,又要付诸东流。
风雪迷眼,盖勋只顾埋头赶路,却没有留意到,道旁不远处的小山丘上,五六骑不知来历的哨探正在静悄悄地观察着他。
“虎将军,道上那几个人刚刚从耿鄙大营里出来,要不要将他们拿下,拷问一番?”
风雪交加,远处只能勉强看清人影,小老虎运足了目力,也看不清盖勋的面貌,也不知道是遇见了熟人;不过略作思索,小老虎还是拒绝了抓人的建议:“不必了,抓了人,难免惊动耿鄙,现在还不是时候。”
成公英也跟在小老虎身边,此时满脸警惕,时刻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口中劝说道:“这里离耿鄙的大营太近了,万一遇见官军的哨探,可不是好玩的。老虎,你是一军主将,不该冒险,还是赶紧回去吧。”
小老虎摇了摇头,微笑道:“哪有你说的你那么严重?你看我们一路过来,可曾见到一个官军哨探没有?放心吧,我看耿鄙的军心士气,都已经懈怠了,如今大风大雪,更不会有哨探出来。”
“兵家大事,岂能一厢情愿?你怎么知道耿鄙大营里一个勤快的都没有?”成公英愠道,“打探消息,是军中斥候的事情,你一个主将,怎么可以轻身犯险,还如此满不在乎,回头边帅知道了,岂能饶你?”成公英自知是劝不动小老虎,只能拿出老边来吓唬他。
小老虎一听“老边”两个字,面色微苦,很快就换上了一副笑脸,半是解释半是讨好地说道:“成公,话不能这么说啊,你也知道兵家大事,稍稍出点差错就要人命,我能不知道吗?只是那耿鄙的动向实在有些诡异,我不亲自来看看,确实有些不放心——这么点事儿,跟老边有什么好说的?”
成公英可不会被小老虎的装模作样给打动,依然虎着脸道:“不就是行军迟缓么,眼下这风雪交加,天寒地冻的,不利于攻城,也是情有可原的,有什么奇怪的?”
小老虎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断然道:“绝不是因为天气。你想一想,从冀城到阿阳,路途比榆中要近得多。眼下周慎人头都已经挂在榆中城头上了,可为什么耿鄙的兵马却还迟迟不动?现在是风雪交加,可之前十几天,他们都在干什么?”
小老虎一连几个问题,让成公英也不自觉陷入沉思。句就部落在武功、郿县都吃了大亏,滇吾手里能用的兵马只剩下四五千人,阿阳县的城防也不会比榆中更好,耿鄙为什么一直不动手,拖延到今日?
“若是我来统帅这支官军,最多三天就能拿下阿阳县。”小老虎不容置疑地说道,“滇吾若是识相,带着人马撤走或许还能苟活一阵,若是死守阿阳不走,眼下连骨头都该喂狗了。可是你瞧瞧现在,耿鄙扎营在三十里外,滇吾也老神在在地守在阿阳城里,好像两家都商量好了似的,谁都不动手。”
成公英悚然心惊:“老虎,你的意思是,滇吾已经和官军勾结起来了?”成公英脸上,忧虑之色,溢于言表。如果句就部落真的反水,官军就可以安安稳稳守住汉阳全郡;虽然周慎的三万大军覆没,但是老边他们依然会被堵死在金城郡里出不来,时刻面临官军的三路包围。
“不会,最起码,不应该这么快。”小老虎断然道,“老边退兵之前,曾经给滇吾下令,要他至少坚持一个月;老边看人一向准,既然他相信滇吾,那滇吾就不会是轻易反水的人。我倒是觉得,应该是耿鄙这边出了问题。”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有把握么?”成公英依然不敢放心。
小老虎笑道:“你瞧瞧耿鄙大军眼下的举动不就知道了,咱们一路闯到离大营不足十里地,都看不见一个官军斥候,可见官军已经是懈怠至极;这样的军队,军心士气能好到哪儿去?”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成公英有些急迫地说道,“人心难测,可不能全指望着滇吾能与我们讲义气。不如及早动手,只要击破耿鄙,就算滇吾真有异心,也是无用。”
小老虎惊奇不已:“成公,以前都是你劝我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唯恐出什么岔子。怎么今天倒是你急着动兵?”
成公英没好气道:“我这不是担心夜长梦多嘛!”
“我知道,我知道……”小老虎满不在乎地说道,“可是眼下不行。咱们刚刚在榆中一场苦战,又马不停蹄地赶来阿阳,连口气都没喘过,弟兄们都累得不行了。不但是人,营里累死累残的战马都有不少了。再等一等,好歹让营里的兄弟恢复点力气再说。”
“你想等到什么时候?”
小老虎带着孩提式的狡黠神情笑道:“咱们来得快,恐怕周慎兵败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这里;我是想,等耿鄙得到榆中的战报之后再说——你说耿鄙要是知道周慎大败,他会怎么做?”
成公英可是真正的聪明人,哪有不明白的?他没好气地对小老虎道:“你在榆中追杀周慎捡了便宜,如今是不是还上瘾了?”
“这叫什么话?”小老虎将脸一板,一本正经地说道;“要是耿鄙自己有志气,有本事,就算是我,也未必能找到机会。可要是他不争气,真把一个大屁股端端正正摆在咱们面前,咱们还能跟他客气,不下脚踹上一回?”
……
不说小老虎琢磨着寻机踹耿鄙的屁股,只说盖勋一路南行,跋涉了两天才回到冀城。这一路风雪交加,甚是艰难,直到看见冀城城墙,一行人才长长舒了口气。正要打叠精神进城,却见城下有数名骑士,顶风冒雪而至,不一时就到盖勋面前。
盖勋心中疑惑,上前拦路问道:“尔等是何人,要去哪里?”
来骑收住马缰,内里却有人认识盖勋,忙答道:“原来是盖参军,小的是太尉身边亲随,奉太尉之命,有紧急军务,要往耿刺史大营一行。”
“太尉?”盖勋欣然道,“原来我离开这几日,张车骑又得高升,是朝廷钦命到了么?”
“正是。”说起自家主人高升,身为张温亲随,自然与有荣焉。
盖勋笑道:“该当为太尉大人贺喜。你们这一路匆匆,又是为什么?”
马上骑士面有难色,盖勋也不以为意,笑道:“也罢,若是机密军情,我不问就是;若是能说的,回头太尉大人自会告诉我。”
那信使就苦笑道:“参军大人说笑了,大人既是参军,自然不会对你隐瞒军情,说了也无妨;只不过此事着实不是什么好消息——荡寇将军周慎在榆中大败,周将军以身殉国,三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了。”
“什么?”盖勋闻讯骇然,面色惨白,一阵阵晕眩袭来,几乎坐不稳马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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