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静将目光转向贾桂娘,自进入勤政务本楼,她便一脸悲伤地尾随在后,此刻就瑟缩地站在楼梯前,不肯再往内挪一步。
裴玄静问:&ldo;桂娘,你和无双来的那夜,这里就是这样吗,有没有什么变化?&rdo;
桂娘摇了摇头。
裴玄静抬手触了触云母屏风,忽然心中一动:&ldo;这扇屏风可以打开吗?&rdo;
&ldo;可……以。&rdo;
&ldo;平时都是合拢还是打开的?&rdo;
&ldo;平时都是合拢的。我来打扫通风时,会将它打开一下。&rdo;
&ldo;那么,现在就请桂娘把它打开。&rdo;
&ldo;我,不……&rdo;桂娘脸色煞白地向后退。
&ldo;怎么了?&rdo;
汉阳公主命道:&ldo;桂娘,听炼师的吩咐。&rdo;
&ldo;是。&rdo;贾桂娘这才踯躅上前,颤抖着双手打开屏风。
屏风后面,什么都没有。
汉阳公主低声道:&ldo;自先皇驾崩之后,他的御榻就挪到咸宁殿里去了。&rdo;顿了顿,又补充,&ldo;这十一年来,皇太后一直居住在咸宁殿中。&rdo;
裴玄静点头会意,但心中的异样感却越来越强烈。她凝神环顾四周,突然指着正对面的窗户,大声问:&ldo;那扇窗怎么开着?&rdo;
&ldo;这……&rdo;汉阳公主道,&ldo;炼师看错了吧?那扇窗是关着的。&rdo;
&ldo;关着的?&rdo;
裴玄静抢步过去,仔细一瞧,不觉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窗户确实关着,但原本应该覆着窗纸的地方,换成了一层透明的硬物。隔着这层硬物望出去,兴庆宫的景色尽收眼底,还能望见宫外的绿树和坊墙,甚至远眺到乐游原上漂浮的白云。
她激动地问:&ldo;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琉璃窗?&rdo;
&ldo;是的。&rdo;汉阳公主也站到裴玄静身旁,轻轻抚摸透明的琉璃,&ldo;我从小就喜欢触摸它,尤其是在盛夏时节,感觉冰冰凉凉的,看出去又那么敞亮,全不似纸窗般朦胧。&rdo;
&ldo;还真是琉璃。&rdo;裴玄静感叹,&ldo;可我从未见过如此透彻的琉璃,没有颜色,也没有任何杂质,看上去几近于无,简直太神奇了!&rdo;
&ldo;这是产自大食国的琉璃。天宝九年,高仙芝将军征讨石国,俘获石国国王,并在石国的王宫中得获数块透明的琉璃。在回长安的途中,琉璃从马车上跌落破碎了。高仙芝将军将碎片悉数运回,玄宗皇帝命宫中匠人挑拣其中较大的几块,剖割成同样大小,镶嵌在勤政务本楼顶楼的这扇窗格上。&rdo;汉阳公主解释道,&ldo;勤政务本楼和花萼相辉楼这两座楼,顶楼的窗牖俱是可以拆卸的。因杨贵妃体丰畏暑,玄宗皇帝又喜敞亮,所以每值盛暑,便命人将所有的窗牖卸下,只留下空的窗格,饰以纱帘,挂在银钩上。唯有这扇透明的琉璃窗,却是从来不拆的。&rdo;
裴玄静问:&ldo;无双是从哪扇窗户坠出楼去的?&rdo;
汉阳公主指了指琉璃窗的左侧:&ldo;是从这扇窗摔下去的。炼师请看,窗格和窗纸都被撞坏了,还未及命人换上新的。&rdo;
说话间天色暗下来,像有一场春雨将至。从透明的琉璃窗望出去,刚刚还晴空万里,转眼便乌云密布,恰似昔日荣光转瞬即逝……裴玄静突然一怔,透明的琉璃窗上是什么在晃动?
裴玄静猛地转过身去,一步开外的贾桂娘受惊,倒退着几乎撞到云母屏风上。
&ldo;你做什么?&rdo;
&ldo;我……&rdo;老妪吓得一颤,手里拿着的东西&ldo;当啷&rdo;落在地上。
&ldo;桂娘,你要死啊!&rdo;汉阳公主这一声叫得气急败坏,略失了身份。贾桂娘扑通跪倒叩头。裴玄静趁机捡起了她掉落的东西。
那竟是一杆修长的笛子。紫玉铸成的笛身如笼着脉脉的烟云,捏在掌中时,便有一股奇异的温润感沁入手心。只是笛身上微带斑驳,也可能是紫玉深浅不匀的天然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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