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最凉爽的时候就在清晨。
旻京城外的官道边还没什么人气,茶摊就已经支了起来。
老人佝偻着身体,从推车上卸下三大缸井水,拖到茶棚下面。
井水是从十里以外打回来的,茶摊的这个位置,正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支个茶摊,供往来旅人歇脚喝茶,能赚些小钱。
说是茶摊,其实卖水比卖茶多。
卸下水缸,支起小火炉,烧上开水,老人开始拿起抹布,擦抹茶棚内的桌椅板凳。
老人出来得早,官道上还没有行人。
只远远的,有个青年男人,戴着一顶遮阳的帷帽,从旻京城的方向走来。
趁着熹微晨光,披着一夜露水,他的步伐看上去十分疲惫。
他似是赶了小半夜的路,见到茶摊像见到亲爹一般,往茶摊的板凳上一坐,不动弹了。
一开张就遇上一个只歇脚不喝茶的白嫖客,老人有一些不满意。
他从柜上拿起抹布,凑到这个年轻人面前。
抹布先是在年轻人面前的桌子上晃过,又在长凳上走了一圈。
年轻人没有眼色,根本没搭理这种暗示。
见他不动弹,老人又十分强硬地说:“擦凳子,屁股挪挪,去那边坐着。”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歇脚的行为惹得老汉不悦,年轻人这才想起从怀中摸出几枚铜板,放在桌上,说:“老人家,来碗茶吧。要铁观音。”
“没有。”
“碧螺春呢?”
“也没有碧螺春,只有龙井茶。”
“那便来一碗雨前龙井。”
“雨前茶谁喝得起?只有隔年的旧茶渣子,爱喝就喝,不喝走人。”
老汉的语气十分强硬,年轻人却也不恼。
年轻人抬眼看老人,老人也垂目看年轻人,两个人目光相对,相视一笑。
“脩辟,好久不见。”
暗语一字不差。确认老人面皮的伪装之下是多年故友,年轻人放下警惕,摘下头上的帷帽。
他长得十分秀气,柳叶细眉,双目含露。
不像是个男人,倒像是个大姑娘。
正是史文卿。
两个人虽然说了半天茶水,但是脩辟并没有倒茶的意愿。
史文卿却伸手在铜钱边缘轻敲:“别愣着,真喝。跑了一夜,渴死我了。”
脩辟这才收下桌子上的铜钱,不情不愿地挪到水缸边,给这个年轻人舀了一碗井水。
茶摊门口的牌子写着,凉水一文,热水两文,茶水五文。
脩辟囫囵收下桌上的三四文钱,却只给史文卿打了一碗一文钱的凉水。
实在是个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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