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衣服。&rdo;我回答。
&ldo;干吗看什么衣服?&rdo;
&ldo;刚才还是我的一部分来着,你的衣服也是你的一部分。现在则不然。活像别人的别的衣服。看不出是自己的。&rdo;
&ldo;怕是交欢的关系吧?&rdo;她说,&ldo;交欢之后,人往往变得内省。&rdo;
&ldo;不,不是那么回事。&rdo;我手拿空杯说,&ldo;并非变得内省,只是注目于构成世界的许多琐碎部件而已。蜗牛、雨帘、五金店的商品阵列‐‐对这类东西十分敏感。&rdo;
&ldo;不收拾衣服?&rdo;
&ldo;不必,那样蛮好,那样使人坦然。用不着收拾。&rdo;
&ldo;再讲讲蜗牛。&rdo;
&ldo;蜗牛是在洗衣店门前看见的。&rdo;我说,&ldo;没想到秋天里还有蜗牛。&rdo;
&ldo;蜗牛一年到头都有的。&rdo;
&ldo;想必。&rdo;
&ldo;在欧洲,蜗牛具有神话意味。&rdo;她说,&ldo;外壳意味黑暗世界,蜗牛从壳中探头意味阳光普照。所以,人们一看见蜗牛,就本能地想打破外壳使它从里面亮相。这事可做过?&rdo;
&ldo;没有。&rdo;我说,&ldo;你懂得的还真不少。&rdo;
&ldo;在图书馆工作嘛,自然知道很多。&rdo;
我从茶几拿起那盒七星烟,用啤酒屋的火柴点燃,再次眼望地毯上的衣服。她的淡蓝色长筒袜上压着我的衬衫袖。天鹅绒连衣裙腰部拧劲似的扭歪着,旁边薄薄的小背心如垂头丧气的旗。项链和手表扔在沙发上,黑皮挎包躺在屋角的咖啡桌。
她脱掉的衣服看上去比她本身还像她。也许我的衣服看上去比我本身还像我。
&ldo;干吗在图书馆工作?&rdo;我问。
&ldo;喜欢图书馆。&rdo;她回答,&ldo;安静,到处是书,知识成堆。我不愿意在银行或贸易公司工作,也懒得当老师。&rdo;
我朝天花板喷出一口烟,注视其行踪。
&ldo;想了解我?&rdo;她问,&ldo;例如哪里出生,少女时代如何,读哪所大学,什么时候不再是处女等等。&rdo;
&ldo;不,&rdo;我说,&ldo;现在不急。多少想了解一点。&rdo;
&ldo;我也多少想了解一点你。&rdo;
&ldo;在大海附近出生的。&rdo;我说,&ldo;每次台风过后的第二天早上跑去海滩,海滩都有许多许多东西。海浪打上来的。好些东西简直想象不到。从瓶子、拖鞋、帽子、眼镜盒到桌椅板凳,无所不有。为什么有这种东西打上来呢?叫人摸不着头脑。不过我喜欢物色这些,来台风是一大乐事。怕是别处海滩扔的东西被卷进海里,又被浪打上岸来。&rdo;
我把烟在烟灰缸里熄掉,空杯放在茶几上,继续道:
&ldo;奇怪的是,大凡被海水打上来的东西全都干干净净。虽说无一不是没用的垃圾,但一律洁净得很。没有一件脏乎乎的碰不得。海这东西也真是特殊。每当回顾自己过去的生活,总是想起海滩的垃圾。我的生活便总是这样:把垃圾收集起来,以自己的方式弄干净,再扔去其他地方。只是派不上用场,徒然朽化而已。&rdo;
&ldo;不过那样做‐‐就是说弄干净‐‐要借助某种形式吧?&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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