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弟?怎么了?”他斟酌着用词,“没怎么,我就是看见他好像新交了男朋友……”“你也看见了?”我吃惊,“那他没看见你吧?”“没、没有,”他摆了摆手,“原来你知道啊,就是吧……他那男朋友我也认识,20多岁的人了,以前没怎么听说过他的罗曼史,一点儿也不花心,挺好一人,可我觉得……”赵景阳咬了咬嘴唇,他像是不知道下面的话该不该说。“没事儿你说,我听着,万一有什么我还可以悬崖勒马。”“他有未婚妻了,但是不久前他的未婚妻跳楼死了,我总觉得……不太对,”赵景阳挠了挠脑袋,“以前也没听说过他是个gay,我担心你弟弟又被骗。要是等情根深种,那可就迟了。”“景阳,”我摸了摸他的头发,“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哎没事儿,”他弯着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要真谢谢我就早点下课吧!”“唔……”我迟疑了一下,“看在你卷子还做的不错的份上,那就下课吧。”他欢呼了一声,“你弟弟不回来吃午饭是吧?我们去逛超市吧,买点菜然后做饭……”正当他这么喋喋不休地谋划着,只听门咯吱一声响,赵景阳兴奋的脸顿时僵住,他咬牙切齿,“他居然过来了!”在我给赵景阳补课的这几天里,没怎么见过赵寅杉了,他似乎住在别的地方,和谁或是一个人,我都不知晓。赵景阳似乎非常不欢迎他的小叔的到来,那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拒绝两个字,导致赵寅杉一眼就看出来,“我打搅了你什么好事?”说完又看看我,我不适应地与他的视线错开,生怕没有定力的我从眼神中暴露出什么来。他又说,“卓叔让我带你去他那里吃饭,说苗苗惦念你,”他看向我,“程老师也一起吧。”“不了不了,”我连忙摆手,“我——”我正想撒谎说我弟弟还等着我吃饭,赵景阳就更快一步打断我的话,“走吧走吧。”他不由分说就把一只胳臂插在我的胳臂下面,从我把屋子里推出去,仿佛他是在把一个棋子推到棋盘的另一格去似的。好吧,我并不大懂得如何去拒绝别人,无论是好是坏。直到我们进了电梯,赵景阳的胳臂依旧环着我的,我只感觉到一道胶着在我们肩膀相靠之处的视线,仿佛要燃烧起来。电梯直达地下车库,赵寅杉率先出去,他问我,“景阳现在怎么样,能考多少分?”“今天做了一套卷子,”我说,“还不错,79分。”“噢?这可算了了不起的进步了,”他显然不是很相信,“我记得……”他问自家侄子,“你上期末没有一科超过50的。”“小叔,不要看不起我,”赵景阳说,“今时可不同往日。”“好吧,就算你能耐了,”赵寅杉笑着,“那得全部算在程老师头上,小鬼,别骄傲。”车子开出地下车库,我放下车窗往外看,这早春的天空有种异乎寻常的璀璨,正像闪亮的玻璃窗,不让人窥见其内部。循着有印象的大街小巷,我又一次来到了那扇的朱红色的木门前,旧灯笼和翻起边角的就对联都已经换上了新的,两株生机盎然的大叶子盆栽似乎也因为春天而变得更绿。开门的照旧是那个小孩儿,他又圆又大的杏眼扫过我们所有人,又冲着屋里喊了一声,“爷爷!景阳哥哥来啦。”“苗苗啊,”赵景阳向里走着,“你好像长高了一点。”“真的?”苗苗两颊的苹果肌鼓起来,眉飞色舞地笑,“你也看出来了。”“真的。”赵景阳满脸诚恳地点头。“你景阳哥哥骗你的,”赵寅杉插嘴,“你忘了你两年前就这个身高……”他伸手在苗苗的头顶比了比,“现在么,也差不多。”“我又没问你!”苗苗当着赵寅杉的面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苗苗叫赵寅杉“姓赵的”,却叫赵景阳“景阳哥哥”了。原来是因为一个会说好话,另一个嘴里全是刀子。越接触我就越觉得赵寅杉只是个大小孩儿,有时候有担当,有时候可幼稚了。当卓叔看见了我并且叫了一声“诶,小程也来了啊”之后,我就发觉赵景阳周身的气息不太妙了,我看向他,他却不看我,他的小叔漫不经心地玩着打火机,似乎那是个什么可玩性很高的玩具,一小撮火苗从他的指尖骤然升起,我似乎能看到丁烷零星地飘在氧气里,引起另一种我看不见的燃烧。上一次来吃的是早餐,所以很简单,而这一次的午餐则不同,这满桌子菜的颜值和味道都让我产生了一种想拜师的冲动。这么一对比,我的手艺还真是挺一般的。而且有几样菜并不家常,佛跳墙、乌鱼蛋汤这种菜普通人哪儿会做。“卓叔,您以前是御厨吧,手艺这么好!”我只是随口一夸,就只见在座的各位一脸你猜对了的表情,我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不会吧,真是御厨?”赵景阳用眨眼回复我,是真的。就连我自己也没料到自己的开学报名的这天,我却难得闲了下来。程成比我起来得要早,他自己做了早餐就去了学校,我知道他得折腾一个上午,等我起来后发现冰箱门上挂着的白板上写着他的留言——居然又要出去玩,我想起赵景阳上次给我说的关于程成的男朋友的事,可这段时间尽管他每天都得出去玩,可我看得出他很开心,所以我什么也不会说。我给自己冲了杯咖啡,端到了阳台去。早在冬天的的时候,这阳台像植物园那样堆砌的绿植已然渐欲迷人眼,而当春天来临的时候,树叶绿得更深,枝条伸得更招展。我蜷曲着身子卧在沙发椅上,不知何时,仰望那扇似乎永远都阖上窗帘的飘窗变成一种习惯。有时候这样的注视一样得不到的东西会让我产生一种我的心灵拥有了他的错觉,但我也庆幸那窗帘的厚重,里面的人看不见我,也不知道我在看什么,那里没有闪烁的绿光,我也什么都抓不住。我把最后一口咖啡喝光,也看见那窗帘似乎动了一下,或许是风吹动的,也或许是人掀动的。我深吸了一口气,鼻尖嗅到的全是错综复杂得光合作用产生的氧气,我脑中一片空明。我穿上了拖鞋,端着留下褐色水渍的红色雀巢咖啡杯出了房间,我将杯子放倒在厨房水槽——适时的门铃声在房间内回响,从我看到那动了一下的窗帘的时候我就似有所感般地离开了阳台,这道门铃声与其说是“恰如其分”,不如说是“正中下怀”来的恰当。有时候倘若人一直对某件事念念不忘,那回响也会来得很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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