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近中天,离约定的子时还有些时辰。
梁瑛泡了壶热茶,取了两个茶杯,摆在院中槐花树下的石凳上。
夏玄笙此时正站在槐花树下,看着一树槐花想事情:“花快败了,得趁早摘下来。用米酒酿一酿,可以蒸槐花糕给芋头吃。”
他像是芋头的忠实盟友,每天变着法地给芋头折腾美食。
梁瑛将茶杯伸到他嘴边:“又胡言乱语什么呢,喝杯茶醒醒酒吧。”
夏玄笙低头。
杯中茶水上浮着碎茶沫,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不是从王府带来一饼明前龙井吗?怎么还沏高沫喝?扣扣搜搜的。”
梁瑛并不觉得这句“扣扣搜搜”是在挖苦自己。她强行将茶水塞进夏玄笙手中:“高沫还差一点,先喝完再开您那明前茶。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梁瑛为官两袖清风,好容易有点月俸,还尽皆拿去救济弟兄,没点勤俭持家的技能在身上,日子还真不好过下去。
夏玄笙就只是笑。他衣食用度都很挑剔,可是并不是没过过苦日子。
酒后口渴,他接过茶水,直喝了半杯才放下。
他看到梁瑛坐在石凳上,自己就倚靠在石桌边上,挠挠头发:“一时还真不知从哪里说起。”
梁瑛把他的茶杯斟满,说:“就从你和卢兆之的会面说吧。你们那日相见,是要做什么?”
夏玄笙却没有直接提卢兆之,而是说:“梁大人,三百斤火药,除了可以掀翻我的王府,你知道还可以做什么吗?”
他的声音变得严肃低沉,挟带着森森寒意。
“燧发式火铳。”
大宣立国之前就一直在研发火器,到大宣二十年,火器已经投入到军中装备,边军和禁军中都有少量使用。
可是以大宣的工艺技术,现今火铳大都是前端装填、引信点燃,哑火率和炸膛率都很高。
而燧发式火铳却是预先装填、燧石击发,安全性可靠性都提高了很多。
燧发式火铳是近年边军中先投入使用的,经过实战,技艺调整很多,已经越来越便于装备和使用,也是边军御敌的法宝之一。
与之相对,卢兆之也必然要提升自己的实力。
“卢兆之要这三百斤火药,竟是用于燧发式火铳的研究吗?”
夏玄笙摇头:“不是研究,是制作。他们将从我这里拿到完整的设计图纸。”
梁瑛吸了一口气,声音也随之低沉了下来:“夏玄笙,你会成为千古罪人的。”
夏玄笙仿佛预料到梁瑛的反应,听到梁瑛此话,反而笑了起来:“帝王之命,安能不从。他是万世明君,千古罪人自有我来当。”
“可是……”梁瑛的指甲下意识地刮着紫砂茶杯的杯身,“为什么啊?”
夏玄笙竖起两根手指:“卢氏反贼要养。若是不养,江山不固。他们若皆式微,必定会抱团,一致针对大宣,只有经大宣之手扶持,才能各自为政,滋生野心。他们不断内耗,二哥要被三弟灭了,就帮一把二哥,三弟要被二哥杀了,就帮一把三弟。这是其一。”
大宣立国之后,百废待兴,后来又经历夺嫡和铁腕清洗,朝野已经禁不起折腾。
若不休养生息,只会让民生更加艰难,
以目前的实力,若是正面对抗,很难全歼卢贼,只能在两股势力之间使用平衡之术。
有夏玄笙从中斡旋,大宣既能从卢改之的手中获取卢兆之鱼渊营的名单,又能从卢兆之手中获取卢改之的布防分布,三方势力既相互敌对、又相互合作,才能达到微妙的平衡。
夏玄笙说话,梁瑛跟着点头,表示认同。
“至于其二”,夏玄笙叹了一口气,好像并不愿意说出后面的话。
“今上当年以沈氏兄弟为凭,夺取帝位。大宣需要偃旗息鼓,可是沈氏势力手握军权,怎愿大权旁落?必要穷兵黩武。如今卢氏式微,若是反贼尽灭,又如何依仗这战功赫赫的将军?
“既要打虎,就先养虎,这等伪饰政绩之行,梁大人应该不陌生吧。”
梁瑛的眉头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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