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旻阳府所保存的宿家的户籍记档,宿闵死后,大正十五年到十七年,文成侯府一共打发了八批奴仆,有的被别人家买走了,有的直接则被卖进了勾栏。
户籍记档只记了奴仆的去向,却没有当时交易的条子。
最后是碧落翻出了当时与文成侯府交易的一张回执,包括紫荆木棉在内,昭王府一共收了十二个文成侯府奴仆,花了五十两银子。
这几乎是一个贱卖的价格了。
文成侯府当年落败,明面上有三司会审,暗地里有飞廉旗。
可事到如今,整宗案件,既无档案保留,也无当事人留在京中,文成侯案的真相,大约只有皇帝陛下知道了。
梁瑛不是愣头青,她自己明白为官之道。当案件的当事人位高权重到某一个程度的时候,就没有法理可言了。
有些东西能碰,有些东西碰不得。
皇帝自然不会明言他在意和不在意什么,但御前行走的人,多少都要有些眼色,不仅会揣摩上意,也要学会看官场上的局势。
涉及朝臣,涉及皇权。
不该她问的,一个字都不能问。
当年文成侯一手遮天,朝中重臣皆是其门徒,哪怕他真的两袖清风,该人头落地的时候也要人头落地。纵使梁瑛今日去把那些陈年旧案翻出来,也断不可能单刀直入。
她这次提审添香,原本是要带冯永良来做笔录,可是转念一想,事关重大,涉及皇家秘辛,还是不要让他知晓。
最后夏玄笙自告奋勇,用他那双堪比米芾的手,拿起了刑部记录审讯的纸笺。
梁瑛有皇命在身,刑部又是自己家的衙门,宋侍郎自然能给她十二分的自由。
宋启衡给她开了个小审讯室,驱散了人,只剩下梁瑛夏玄笙和一个添香。
房间里只有一张条几,几个小板凳,对面添香戴着镣铐,坐在审讯的椅子上,耷拉着眼睛,盯着地板看。
梁瑛熬了个大夜,这时候刚捧回自己的早餐。她用油纸包了三个馅饼,一个给夏玄笙,一个自己吃,还有一个隔着油纸扔在桌上。
审讯的房间里有经年阴沉的霉气和血腥味,夏玄笙就是再饿,也毫无胃口。
他看梁瑛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还能吃得宾至如归,啧啧称奇。
添香不耐烦地换了个姿势,镣铐哗啦啦地响。
梁瑛看了夏玄笙一眼。夏玄笙只拿着纸笔,却没有记,这点打招呼的套话,也确实没有记录的必要。
梁瑛靠在条几上喝茶,像是奔波半日渴疯了,咕嘟咕嘟地往嗓子里灌。添香一天一夜没喝水,口干舌燥,看着梁瑛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我还挺好奇的,你嘴里的那枚毒药能在瞬间要了你的命,可是当时厉公公抓你的时候,你却犹豫了片刻,没有立即咬破。你是在想什么?”
梁瑛把空茶杯放在桌子上,夏玄笙见状十分殷勤地给她倒满。
梁瑛又举起杯子到嘴边:“你不怕死,但也不想死,是吧。”
“不想死就好办。”她又喝了一口茶,“干你们这行呢,一般都有个所图。我查过你的档案,自小就是文成侯家中的奴仆,若说什么国仇家恨,倒也算不上。让我猜测是什么让你拿命拼呢……莫不是被哪个混小子骗了,一心要为他奉献,哪怕是死也不怕。”
看到添香面无表情,梁瑛嗤笑了一声,“看来不是,那就是你有家人在别人手上。”
“许小狄,”她叫了添香的本名,“许小倩是你什么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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